【默杏】九界别墅区4
默苍离很少说话。主要原因是他觉得没必要说那么多，熟悉他的人完全可以通过行为判断出他的意思，不熟的人多说无益；另一个原因是他不太擅长委婉表达，又不是所有人能像智者一般有来有回地互怼，能做一个普通人就好。
抛开“哲学院教授”“墨家协会会长”之类的名头，默苍离的确和普通人相差无几。他会在下班路上去菜市场挑拣大小合适的果冻橙，也会在超市里排队领促销活动送的虾滑。他和竞日孤鸣下棋总是很不耐烦，但据俏如来说，默苍离下午没课时会去学校的棋艺社溜达，甚至教过几个象棋小白基本的下法，还接受了学生递来的一根棒棒糖。
默苍离不太讨厌这个世界，世界不过是他存在的载体，万物也犹如周密运转的零件。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，不过是延续一滴水自空中下沉落地的全过程。
默苍离年轻的时候很痛苦，现在到了不惑之年，逐渐学会将痛苦内化成云淡风轻。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探寻刺激与快感，但他却在无意间寻找着压抑痛苦的方式，或者说，能让他不自觉地微笑的每一个瞬间。
默苍离不算是很好的伴侣。他经常沉默，经常一意孤行，也不太会照顾他人。他的眼神总是含着一种怅然的悲悯，下一个瞬间又是一潭死水一般的平静。周围的人们会不自觉地感受到深不见底的压抑，也许就是考虑到这点，史艳文在四智办公室专门装了一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窗，似乎多得数不清的阳光就能带来一些与忧郁抗衡的快乐。
和冥医的婚姻似乎没有成为默苍离心态的转折点。虽然他在婚礼上摆满了向日葵，一个人关在屋子里，花了一个半小时在蛋糕上涂满了一朵朵杏花，花瓣逼真得惹来许多许多的蝴蝶。他在戒指上刻上杏花的名字，又在一众同门的注视中递去一个温柔的吻。
两个人看上去岁月静好，但没有人相信他们真的会走到最后——或者说，没有人相信默苍离拥有持久而完整的生命，爱情在死亡的诱惑下几乎不值一提。
“杏花，你为什么会答应呢？”默苍离在夜航的轮船上这样问，冥医休了年假，他也推掉了一些讲座和会议一起出行。
他们的婚姻确实显得多此一举。两个人五六年前已经同居，一起养了两只猫，去过一些国家旅行，也在成千上万个黑夜中相拥而眠。默苍离习惯性地给他许多抽身离开的机会，甚至在携手踏上红毯前还问了他是否要喊停流程，说会尊重他的选择。
因为更方便照护你啊。杏花君不假思索地想，但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，“我想换一种身份，陪你去看那个新的世界。”
默苍离摇摇头，“不一定有新的世界，即便有，也不一定会更好。”
“你的存在不是为了一个新的世界吗？”杏花君不解地问，他确实不清楚默苍离具体都在做什么，墨家协会的许多会议都是高度机密的，但他知道默苍离总是去很多国家，去见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高层人员。
“我吗？我不是。”默苍离笑了笑，偏过头来注视着杏花君，眼眸深得像夜色里的海。
“杏花。”
“别这么叫我啦......”杏花君咕哝着抱怨。
“为什么不能？而且我们结婚了。”默苍离轻轻地说，声音在海风里竟然格外清楚，语气里还带一点独属于婚礼的庄重。
“这和结婚没有什么关......”
杏花君的声音停住了。他注意到默苍离的神态不太一样，他的眼神不是沉默的潭水，而是流淌地很慢很慢，像暮色下温柔的潮汐，又像遥远天边慵懒的云。他突然感到默苍离仿佛是静止住的，在这个四面八方都在飞速运行的天地之间，在这艘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船上，在这个百无聊赖的宇宙之中，像是比时间更永恒的存在。更可怕的是，默苍离这时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，他不再是闻名中外的哲学教授，不再是暗地里操纵局势的墨家掌权者，他就站在这里，为了杏花君的快乐而微笑，为了杏花君的存在而等待，为了杏花君而去编织一个掌握之外的未来。
杏花君在那一刻明白，他可能是默苍离生命中唯一的变数，或者说，是唯一一个默苍离愿意接受的变数。人们不理解这一点，因为默苍离永远不会承认他害怕杏花君离开，或者害怕任何人离开。
杏花君在那一刻做下决定，他会永远陪着他。
因为他能治好他的病。
不仅是因为他是医生。更是因为......这味药，药方只能是他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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