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木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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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春庭饯岁·年夜饭-酒酿莲藕圆子】默杏•2030

默杏·2030

be,反乌托邦,字数1w1

琉璃树4人组,cp向仅默杏

时间线:2030年除夕

无关现实,创作自由。如有雷同,无人在意。

  

——

科技引领发展 信息决定未来

法治定义平等 透明创造和谐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技术主义核心价值原则

           C国安全局于 2023年1月21日

  

  

—引子—

“六年了,你就做成了这个。”

上官鸿信靠着档案柜,整个人埋在背光处的阴影里。室内很狭小,没有窗户,只靠桌前一盏落地灯照明,此刻正散发着颤巍巍的昏黄灯光。

“嗯。”男人应了一声,嘴角微微地弯着。他极瘦,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长裤,年轻得像是大学生,其实已经毕业了快十年。露在袖外的手骨节白得几近透明,眼睛却很明亮,在灰暗的室内有种纯净旺盛的穿透力。

“俏如来。”上官鸿信的声音很平稳,透着一种爆发前的冷峻。他裹着黑色大衣,看上去阴暗又沉郁,和刚毕业时的张扬肆意截然不同。他站的位置离房间门很近,后背紧靠着柜子,视线牢牢牵着俏如来手边那块腕表——既是关注今天谈话的重心,又是出于杀手的本能。

“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,我很难不怀疑你是要借机完成从前没能做成的事,活活气死默苍离。”

“如果进展顺利,你还会和他聊上几句。”俏如来保持着微笑,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的侧影,试图从那片黑暗中勾画出轮廓,“我以为你会很高兴。”

“俏如来。”上官鸿信大步跨到桌前俯视他,“我帮你杀人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,不是为了陪你玩这种过家家戏码。而且你是在利用冥医先生。”

他注意到俏如来的状态并不好,那种不健康的透白肤色更像是在辐射室呆久了的结果。他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类似的病症,是C国著名的科学家,人脑复制技术的创始人兼C国军事智库副主席,皮肤也透着这种半透明的白。他从18岁起就呆在地下辐射室,30年多来的衣食住行全部由政府官员负责管理。动手杀他的时候,俏如来的指令是速战速决,不要耽误任何时间。

“多留一秒,智者都可能成功翻盘。”他这样说。

上官鸿信在思索俏如来的动机。这个在常人眼中如同和平鸽一样的师弟,辞去高层职位在这里藏了六年,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在密谋反叛当局。可是反对当局最大的武器,堪比全球智库总和的默苍离,不是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吗?

“师兄应该明白,老师就算烧成灰撒到海里,接一捧海水也还有他的价值。”俏如来温和地笑了笑,“我需要一个答案。只有他能回答。”

“用思考代替发问。”

“非问不可。”俏如来回答,“这件事很重要。”

“既然虚拟形态只能存在十二个小时,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?”

“没必要。”俏如来侧过头戳了戳那块腕表,像戳一个小孩子圆圆的脸庞,“老师,您觉得呢?”

“即便是人工智能,也没必要感受你的愚蠢。”上官鸿信嫌恶地拍开他的手,把腕表装进衣兜里。“你要问什么?”

“问题已经提前输入到腕表里面了,成功激活后他就会知道。”

  


—次日7时55分—

“人体信息核实完毕。上官鸿信 先生,您已到达地球表层,当前时间第三行星时间7时55分,温度负23摄氏度,氧气浓度19.96%......”

上官鸿信伸手想推开电梯安全门,没有反应。他往里拽了拽门把手,还是纹丝不动,手却勒出几排印子。

没有人脸或指纹识别的显示屏,甚至没有二十年前就淘汰了的密码系统。上官鸿信抬起头,一片白炽灯晃得眼热辣辣得疼,光线像是要把整个人吞没。地底下呆习惯了,视网膜格外脆弱一些。他后悔没听俏如来的带副防护眼罩。

“一切出行活动务必遵守C国法律,违者将处以最高80年......”

“史精忠。”他拽开左边衣袖露出腕表,低声吐出来几个字。科技时代的腕表既是通讯设备,又能储存信息乃至记忆。正常来说,腕表的所有信息都是经C国安全局监视的,储存或是输出任何违法内容都可能面临惩处。但是俏如来给的这块表很特殊,是通过地下暗网获取信号的,信息也不会被安全局获取。

腕表的正中间放着一块磁片,也是今天的重头戏。

上官鸿信没有叫他俏如来,而是用了两人提前定好的代名。其实没必要,这个破电梯里连摄像头都没有,只有一个小喇叭外放着冷漠的电子人声,像是远古的滑稽小丑。他是上世纪末出生的,即便什么神经边缘里还夹杂着一点对这些古旧设备的记忆,也早被这些年的灰暗与肮脏淹没了。

如果有人发现他和俏如来通话又会怎么样呢,上官鸿信不由得想,如果是在六年前,俏如来立刻会被被安全局盯上——年轻有为、弃暗投明、大义灭亲的俏如来是不该跟他的师兄沾边的。大低谷结束后,那些觊觎俏如来位置与名望的人一直在试图破坏他的名誉,但最终都失败了——公众眼中的俏如来纯净得像一张白纸一样,他勇敢、正义、有信念感,为了终止战争杀害了自己的老师——那几年里,他几乎被奉为英雄了。

相反,从未对默苍离事件明确表态的上官鸿信自然成为众矢之的;他没法被政府定罪,但注定被民众谴责和辱骂。俏如来在这时又找到了他,先是语气温和地闲聊叙旧,然后话锋一转,询问上官鸿信愿不愿意和他合作。

“我有一些人需要处理,如果师兄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。”

“你会同意,因为只有我能做成你想做的事。”

上官鸿信不知道俏如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。他想做的事情有很多,调查清楚默苍离的死因,削弱C国的实力,帮助墨家隐于幕后。

抛却大低谷时期混乱的局势不谈,默苍离确实死得蹊跷。他突然被指认研发了那种遍布全球的大型瘟疫,一夜之前背负着千古骂名;默苍离罕见地拿着炸弹遥控器出现在某次国际会议上,不想俏如来早有预备,成功解决问题,也解决了带来问题的人。

普通人或许会被蒙蔽过去,C国政府顺水推舟地把瘟疫责任推给默苍离,也不得不承认俏如来的英勇之举。但上官鸿信很清楚,俏如来太像一个被塑造出来的英雄,或者不如说,他像是被默苍离牵着的提线木偶,反手捅死了自己的操偶师。


现在也许没人在意俏如来了,他淡出公众视野太久,终于也要被人们遗忘了。埋葬在历史里,自古就是墨家历任掌舵人必然的归宿。天地万物就不存在亘古长存,英雄会腐朽,记忆会遗忘,丰碑自然也会被沙尘掩埋。

“师兄已经到顶层了?”耳机里传来俏如来的声音,比前几天略微多了一点沙哑。

“门怎么开?”

“顶层是自动门,广播结束后就会开。”


“2029年共计抓捕嫌犯10784名,其中情节严重、态度恶劣者2799名,判处有期徒刑30至50年不等。C国思想管理局提醒广大市民,务必端正思想、遵守法规,坚持24字技术主义核心价值原则,积极举报逃亡者......”

俏如来一定设了局,上官鸿信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细微动静一边思索,为了让默苍离以虚拟状态复活12小时,他在研究所熬了整整6年。真的只是为了什么问题吗?


“赴表层的C国居民需于1月21日晚8时前返回本升降舱,逾期未返视为逃逸,逃逸者将承担刑事责任。”

喇叭里的电子音突然噤声,呲啦一声,沉重的铁门向两侧缓缓挪动。

“挂了。”腕表屏幕随即灰暗下去,上官鸿信重新将手揣回大衣衣兜里,抬眼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。 

  


—8时整—

室外很荒凉,风沙很大,几乎看不出有人在这里居住。地下城的电子太阳显然远远比不上灼目的阳光——上官鸿信眯着眼努力适应着环境,远处被阳光烤得焦黄的高大野草遍地丛生,随风起伏。

他顺着指示牌向市内走去,路边渐渐现出几栋瓦房,也偶尔能看到一些二层的小楼。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的踪影,但显然这些房屋里是有人居住的:窗户上贴着窗花,一些人家甚至挂上了红灯笼,虽然只是用红纸在蜡烛外边糊了一圈,但总归还是有些年味。

“他们还记得过年这回事。”上官鸿信暗自想道,按照下面宣传部的说法,地表的居民都是与新时代不符抛弃的老人,没钱或拒绝接受器官移植,被儿女抛弃,也无法为C国提供与基本衣食价值同等的生产力。当然,这显然是官方的托辞,民间流传着许多其他的说法,比如地上关押着政治犯,比如地上的人携带着比瘟疫还可怕的病毒——总之,没有人愿意再到这里来,地上的人也永远没有前往地底生活的权力。

地表的新年虽然简陋,却比地下城的好太多了——血红色的福字和祝福闪烁在随处可见的电子屏幕上,各地区自发举办政治集会,共同反思前一年思维创新上的不足。新闻媒体则会循环播放过去一年的科技成就,新发明们又是如何提高了人民生活水平。

不过他不太在意这些。除了默苍离的祭日,上官鸿信也没有什么可纪念的日子。


冥医先生的身份十分特殊。他曾经是C国年轻有为的主治医生,攻克了坏血病等一系列疾病,甚至获得过国际医学技术奖提名。他从九界大学毕业后在附属医院工作了十几年,也经常回到母校宣讲。他参与了那场大型瘟疫的疫苗研发工作,此外由于很早注意到瘟疫走势,在网络上发布的提醒也拯救了许多患有基础疾病的中老年人。

他是受到默苍离的牵连,被迫离开地下那栋装潢雅致的高档住宅,“流放”至此的。


“小鸿!”上官鸿信闻言抬头,一个戴着厚厚口罩的人正在路边向他挥手,正是冥医杏花君。他穿一身深蓝色棉袄,带着颜色稍浅的毛线帽子,有些毛线也起了球。他手里拎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。

“我来拿。”上官鸿信三两步跨到他身前,伸手拎起那几个袋子,有点新奇得瞧了一眼。袋子有点破损,不是记忆里那种一次性使用的。他确实有二十多年没见着这种东西了,C国环保法案出台后,大部分民用的塑料制品都被禁止了,稀奇的是上面还有人在用。

袋子里好像是苹果之类的水果,沉甸甸的。水果在地下城都卖得很贵,通常只有孕妇和小孩会享受到。对大部分人而言,更合适的选择是维生素片。

“没事儿小鸿,我能拿得动。”杏花君一愣神东西就被拿了去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。“前几天突然收到俏如来的信,我今天一大早就来等啦。好几年没看到你了,感觉瘦了点,要好好吃饭啊。”

上官鸿信不知道怎么回答,嘴角牵出来一个笑容,心中暗自想着那封信的事。地下的人如果花上大价钱是可以和地上的人通讯的,甚至是乘坐升降舱来往,虽然会有严格的时间限制,必须在当晚八点前返回。旅程花费的金额实在是很昂贵,所以也是政府敛财的手段之一——不过很少有人真的会这么做,一方面是除了政府官员很少有人有这种经济实力;另一方面是既然选择抛弃了自己的家人留在上面,自然就不太可能再去联系了。

地下城发展不到十年,虽然技术水平极度先进,但并未产生明显的贫富分化,此外由于信息高度透明,也无法通过不当行为挣到钱。

话说回来,信的内容自然也是要被监视的,俏如来应该写得很隐晦,或是根本没有提及默苍离的事。


“很久没来上面了,很不一样吧。”

“确实和下面差别挺大的。您在这条件不好吧,我该多拿些东西上来。”

“该有的都有。”杏花君摆摆手,“我还种了地呢,什么都不缺。”

“没想到才过去七年,这上面就变成了这样。几乎是不剩下什么了。”

“小鸿,这片地看着平坦无物,其实很善于隐藏哦。”

上官鸿信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,仔细琢磨着他的话。望不到边的土地,隐藏的是大低谷时期的尸骨,还是曾经杀人无数的瘟疫?到现在,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上或许也存活着病毒。他想再追问,但毕竟是在室外,也就没有开口。

  


—8时13分—

进门就看到一片空阔的院落,因为是深冬,一切都显得衰败。小块的土地里散落着石子,但能看出有人曾细心耕耘过。

“小鸿,你们过得怎么样?”

“修儒现在过得很好,已经是首都医院的主治医生了。他很想来看您,正在攒钱呢。我上次见到他,他说再攒个三五年就够了。”

“哎呀。”杏花君笑出声来,“他过得好就行了,我都一把年纪了,不用挂念我的。你和俏如来呢?”

“俏如来......原先是在政府混得风生水起,但他24年就辞职不干了,我和他联系也不多。我一直过得挺好的。”

“那就好。现在形势也很乱,大家都没什么事儿我就安心了。”杏花君转动钥匙开门,“知道你上来肯定有事情要忙,饭我提前都准备好啦。快进来快进来。”


杏花君的家里及其简朴,和满是科技器械、人工智能家居的地下城市相比,简直可以称作博物馆了。白米黑炭,铁锅柴灶,方桌长凳,杏花君摆着几个菜,走近一瞧都是上官鸿信从前爱吃的,酒酿圆子、炸年糕和几色小菜,旁边有一壶桂花酒。

“这酒是苍离在的时候我俩一起酿的,藏在从前家里都地窖里,当年搬到下面的时候忘记了。后来一回来,我就找到那边,给翻了出来。”杏花君笑着说,“剩得不多了。去年过年本来想喝了,但总怕以后还会有什么要纪念的事儿,这不是让我等到了么。快尝尝这味道。”

“冥医先生怎么没去从前的宅子住呢?那边环境应该是好一些。”

“已经不在了,”杏花君轻描淡写地说,“人们都下去之后,政府的人来清理过一波,最后放火都烧掉了。毕竟是苍离的住所。”

“啊......”

“没事儿,快吃菜。从前你也总是在我们家过年,这道酒酿圆子是我每年必做的,你还记不记得?只是这里枸杞换不到,我就放了点花生粒。”

上官鸿信尝了几颗圆子,皮厚馅少、甜咸香糯,确实还是记忆里的味道。他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是喜欢吃甜食的——大部分时间都被数不清的变故沾满,许多饮食习惯好像也随之淡忘了。

“和以前一样好吃,不过冥医先生在这是生活要和别人交换物品的吗?”

“是啊,这儿现在和原始社会差不多了,都是靠自己种点庄稼,和附近的人换。”杏花君倒了一杯桂花酒递给他,“当年政府把钢铁机械都拿走了,农用设施却剩下很多。既然在这住,总要想个办法活下去嘛。”

上官鸿信点点头,把腕表摘下来平铺在桌面上,取出里面的磁片。

杏花君有些惊讶,随即皱着眉头放下酒杯。

“俏如来告诉我能见到老熟人,没想到说的不止是你。”

“冥医先生知道这项技术吗?”

“人脑移植嘛,我刚毕业那会就有不少人在研究了,现在应该发展得很成熟了吧。这是合法了吗?”

“普通人存储自己的信息是由年限限制的,20年以内的免费,多了就要缴纳2千美金一年的费用。政府里面据说用得多一些。”

杏花君点点头,似乎不太意外,又拿起磁片仔细看了看,“现在里面储存着什么?”

“老师的基本信息,像是性别、生日、外貌特征这些,我和俏如来已经输入进去了。”上官鸿信解释道,“它现在类似于一个超级计算机,存储着老师28岁后所有的资料。”

28岁,是默苍离去九界大学任教的那一年。

“但是我们没有那之前的信息,老师也从来没有备份过。欲星移他们或许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和资料,但俏如来觉得这件事太机密,没必要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完成。何况政府里面也有墨家的人,让他们知道恐怕会不安全。”

“只有外界信息是不可能完成的,恐怕苍离在世时就在拷贝自己的信息了。”

“是老师主动完成的吗?可是他不是......”

“大概率是这样。今天你来这里,并不是俏如来的授意,而是十年前苍离的筹谋。”



老师想要完成一件生前未完成的事。他的目的是什么?

  


—9时20分—

“俏如来说必须要您参与才能激活老师的虚拟体,光凭现在这些,不能保证老师的状况是正常的。换句话说,缺少了某些特定并且必要的情感,他的精神很可能不稳定,没办法正常和人沟通。而且,”他有点犹豫地开口,“只能存活十二个小时。”

“十二个小时?”

“说实话我不是很相信这点,”上官鸿信指着那块磁片,“既然老师的信息已经储存了十年之久,为什么激活后只能存活12个小时?晚上八点正好是我必须返回升降舱的时间。”

究竟是俏如来在利用默苍离,还是默苍离依旧在十年后操纵着俏如来?亦或者,师徒二人自始自终就在互相利用吗?

“确实有这种可能,毕竟要维持一个虚拟体成型,还是需要很高的技术水平。不过小鸿你不用担心,先吃点饭吧。”杏花君夹了一块腊肠递到上官鸿信碗里,“苍离和俏如来既然要这么做,这件事肯定是有把握的。”



—9时29分—

“冥医先生和老师是大学校友吧?”

“是啊,我认识苍离只比你们早了八年,那时候我刚21,他比我小一岁。”

“那时候太年轻,”杏花君乐呵呵地讲,紧皱的眉头舒展开。“很年轻,但是苍离的身体比后来差得多了。他一入学就很出名,听说是招生处专门去他家走访,劝他来报我们大学的。那时候文科天才被重视真的很难得,八十年代初嘛,是科学的春天,人们大多知道科学好,发展好,改革好。但默苍离入学那年,横幅都拉了老长,校长和院系主任都站在门口。我那天早上急着去实验室,怕撞到新生就没有骑车,走在路上零零碎碎地听到什么“人口控制论”。我想看他一眼,但只是远远看到他被围在人群里,一颗脑袋绿油油的,当真显眼......”

“老师那时候头发就是绿的啊。”

“他是天生的,很奇怪吧。”杏花君点点头,“学校的人都觉得他是染的,三番五次地劝他再换成黑色。但是好学生嘛,总有一点特权。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。”


“苍离当时吃得特别少,没有人盯着就会不吃饭。所以我一日三餐陪着他吃,那时候菜都是打的一小份一小份的,我就把肉都夹到他碗里。”杏花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“后来他就不愿意了,说我吃得太不素了也不行。当时我特别怕他晕倒,因为看起来很虚弱嘛,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倒下来似的。我总在兜里放点巧克力,贵着呢。”

“可是到夏天巧克力就化了,我就换成了那种硬糖,苍离读书的时候就爱吃青苹果和抹茶味的,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后来工作。”


“苍离一直都......压力挺大的。抑郁症,从来没去看过,我想是重度抑郁吧。我刚开始以为是他厌世,后来发现了之后特别害怕,怕他有一天突然就走了,心理问题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嘛。我就总观察他,有没有突然情绪低落,或者突然哭,或者他有什么心结我能帮着解开的,只要能让他开心一点就可以。但是没有,他一直特别冷静。”

“苍离发现我观察他,然后就告诉我,他不会对自己动手的。他说有其他人会做这件事,”杏花君停顿了一下,眨了几下眼睛,“后来的事你也知道。”

“我不恨俏如来。我知道那是苍离的意思,是他要在特定的时间杀死......”杏花君的眼眶红了,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声。

“我既然决定了要一直陪着他,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。”

“我总是不敢走。苍离已经离开了,我怕你和俏如来出事。还有修儒,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教给他,我就被带到这里了。我毕竟学了一辈子医学,万一你们遇到事情我还能帮点忙,我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......”



“杏花,不要哭。”

默苍离站在杏花君身旁,目光轻柔地像是能包裹住他。他那么年轻,穿着上课穿的那件墨绿长衫,那件衣服后来在他离世时被蹭上了大片的血迹,但此刻却一尘不染。他的四周发着微微的光亮,像夜空里的萤火虫,显得迷离又温暖。

磁体发出莹莹的微弱绿光。

上官鸿信突然起身,近乎狼狈地逃离。

  


—19时18分—

上官鸿信安静地等待着,不知道站了多久,他开始感到麻木。斜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失了,天空虽然没有了霞光,还隐隐透着鸽灰的暮色,哀哀地开始刮着刺骨的冷风。夜,并没有很快就化开来,而远方的荒原,却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。 

那个鬼魂一样的幻影飘到他身旁。

“老师......”

“我陪你下去。”

上官鸿信下意识地想拽住他的衣角,手却直直穿过默苍离的身体。他的心脏痛苦得像在无尽的大海上漂泊流浪,可大脑却不得不承认,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
十年前,十年后,他都从未抓住过默苍离。哪怕是在大学里那几年,哪怕每天在办公室和他朝夕相处,能触碰的也从来只是一个虚弱的幻影——

并不比此刻虚拟的他真实半分。


杏花君站在门前望着他们。上官鸿信再次意识到,俏如来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。

远远看去,他和每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一样,残破、佝偻、无力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卷入黄沙。可走近了看,他苍白的鬓角和仿佛刻入额间的皱纹并没有丝毫颓唐之态;正相反,他的眸中盛满了繁华散尽的温和与平静。

而此时他注视着对面的人,眼中并没有忧愁和离别的苦楚,而是满含着真切的幸福,仿佛这只是一个合家团聚的新年,仿佛他们每一个人都当真有资格去享受这种平凡又美满的日子。他望着他的爱人,好像很快两个人又会相见;仿佛新的世界永远不会有离别。

“杏花。”默苍离说,“我想去看看俏如来。也许还来得及。”

“那我不送你们了。”杏花笑着应声。“小鸿,你也当心一点。饭一定要及时吃啊,下次再见面,我可要问你的。”

默苍离远远地注视着他,像看荒野里一点毫不知情的灯火。他的目光干脆而尖锐,像是要把一切刻入脑中。然后他转过身——墨绿色的长衫顺着风飘动,在昏暗的世界里像一张飘扬的旗帜。



—19时58分—

暮色抹去了窗外树木凌厉的轮廓,碧空完全暗淡下来,无边的夜色托出一轮弯月。默苍离走在前面,没有重量的躯体无声地移动,像是鬼魂在飘荡。

上官鸿信突然明白冥医那句“善于隐藏的土地”。其实这世界原是由荒瘠的黄土凝成,绿地只是表面的装饰。这些装饰越来越多,将真相深深掩盖。其实,破开绿地,底下是黄土;风刮起黄土,底下还是黄土。只不过人们呆久了就忘记了这一点,犹如抛弃了亲近母亲的本能。

“现在几点了?”

上官鸿信拽了拽左边的衣袖,随即发现腕表落在餐桌上。把科技产品留在地上是违法的,但他已经不在意那些了——早在很多年前,在默苍离离世时,他就不在意很多事情了。

他想说很多话,这七年他是怎么过来的,如何浑浑噩噩地活着,如何尝试发起变革,如何答应了俏如来替他杀人;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僵住了,哪怕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,也觉得有些话还不如不说。

“我不知道,老师。”

“那我们走罢。”



他们沉默地前行。没有警报灯的响动,没有呼喊,没有警察,街道上甚至没有行人——人们都自己或旁人的家里,以近乎原始的简朴方式庆祝着新年。他们没有期待,没有祝福,只是单纯在欢庆自己又活下来一岁,又延续了一年的苟延残喘。他们没有酒,没有丰盛的菜肴,有的只是最简单的菜式和说不清的故事。

但这也是新年,2030年的新年。

升降舱正常启动了,说明还不到八点,说明无重量的默苍离的确逃过了政府的监控。于是他得以存活一段时间。

  


—20时05分—

上官鸿信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俏如来。

他还是很美,或许是六年来每日呆在暗室的缘故,在昏暗的路灯下也苍白得让人惊心。

他曾经爱过他——多久之前的事了?很多事情都被光阴洗得很单薄,逐渐离开了他的记忆。那时默苍离还没有死,人们还没有躲到暗无天日的地穴一般的世界里,监控也没有笼罩每一个角落——默苍离带着他们去踏青,冥医先生拎着包好的寿司和三明治。默苍离揽过他亲吻,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学生,俏如来转过头露出掩盖不住的笑意,随着迎春花晃进他的心里。那时他们都好年轻,俏如来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白,眼神中透着遏制不住的温柔。他跟着默苍离学了几年,眼睛里慢慢透出了一股坚韧,甚至是冷酷;偶尔刷地一亮,就在这如同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的目光里,显出了一种难言的焦灼和痛苦的渴求。

上官鸿信看到了,但他没有去拥抱他。

不被拥抱。这是他们注定的命运。

他们从来就没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利。上官鸿信突然想到,墨家一代又一代的掌权者里,只有默苍离最幸运。


默苍离走得不疾不徐,路人看到他,开始尖叫,随即逃窜,老鼠一样向四处奔跑。胆大的围在四周拿手机拍照,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的,摄像头恐怕早已把默苍离各个角度的图片上传到网络上了。

俏如来带着兜帽,冷冷清清地站在路的尽头。他的出现起初也引起了一阵惊呼,随即有人开始呼喊他的名字,再之后,人群发出有规律的呼啸。

俏如来,杀了他。

俏如来,杀了他。

俏如来,俏如来,杀了他,杀了他......


俏如来点燃了一根蜡烛——一团火焰裹住了默苍离。他似乎在挣扎,又似乎无动于衷,身影在四蹿的火光中跳跃着破碎,又在下一秒再度重现,直到火焰烧至那块磁体——在霎然窜起的火光中,默苍离突然猛烈地抖动了一刹,像纸灰在烈焰中最后一次腾起,然后委顿,化为齑粉,四散而去。

“不。”上官鸿信轻声呢喃,可俏如来已经脱下斗篷扑灭了那丛滑稽又渺小的火焰——他高举起蜡烛,走近战战兢兢的人群。

“不用害怕。”他微笑着说,“这是技术的阴谋,是政府的诡计。可能危害我们性命的人已经被除去,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子孙后代守护这份和平。”

他的眼神是那样热烈又亮丽;快要被扑灭的火焰不再迅猛,在俏如来的身旁显得不堪一击。他温和地笑,就像置身于冬日的原野,目送远方最后一丝抚慰般的淡淡的余晖。

他像一个王。

“我们的敌人,”俏如来恩赐般地挥手,“正是这个冷酷的政府。正是他们摧毁了一切,带走了希望,带来了不公。”


2030年,杀死钜子的是一根微不足道的蜡烛。

连实体都没有的默苍离,引发了一场场旷日持久的大火。


上官鸿信看着俏如来被簇拥在人群中,人人都在顷刻之间寻回了勇气,报复般地控诉着这场阴谋。砰地一声,是街边的摄像头被砸毁。有人掏出手机和腕表砸在地面上,这引起了一阵欢呼,随即更多人采取了行动。警报在高声鸣叫,却丝毫盖不住人群的疯狂。

俏如来还在说着什么,声音却逐渐远离上官鸿信的脑海——

一切都会在喧杂中结束,因为一切已经开始。


他突然想起冥医先生,然后转身沿原路奔跑——可是已经晚了。愤怒的人潮已经奔向了升降舱,背井离乡被归结为苦难的来源——人们蜂拥而入,紧接着是电路被砸烂,周围瞬间一片漆黑,惊慌失措的人群又奔回原路寻找俏如来——


上官鸿信不知道的是,他的那块腕表滑落到地上,表面因为蹭上泪水而显得有些脏乱。绿光安静地闪烁着,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字体。

“七年前我想,无论如何要再见你一面,如今终于成真了。杏花。”

  


—2050年·春—

二十年后的历史书里,这场大火被划定成革命的导火索。燃尽的火焰昭示着一个民主政府的诞生,科技手段统治的集权社会也被彻底打破。昂贵的冬眠和人体克隆被喊停,劳动力和年轻的孩子们首先回到了地上居住,逐步适应着这里的新环境。

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”一个孩子问道,指着俏如来点燃蜡烛的图片。

“好可怕,他把自己的老师烧死了。”

“那不是真的人,”小女孩反驳道,“他只是杀死了一个机器。”

“老师,俏如来后来去哪了?”

“他离开了,没有再回来过。”


年迈的上官鸿信望着远处的天,很漂亮的蓝色,浅浅的波纹般的云铺排着,一直蔓延到了天边。他看着孩子们的笑脸,有小女孩吹散一朵蒲公英,他恍惚觉得这笑容很熟悉,但却怎么也勾画不出记忆里的面庞。


年轻时他总是竭力遏制自己回忆往事,年逾五十却干脆放任自己在回忆里沉沦。在梦境的深处,某些再也看不到的面孔偶尔还会闪烁起来,背景却永远是浓得像油墨一般的黑暗。现实始终冷彻而孤独。

生活本身自始自终平时坦荡。只是我们尚且怀有一个太过团圆的不切实际的梦,梦想着与你再见一面,甚至永不离开。梦想着回归到从前的安宁与平和,梦想着一个更好的世界——这梦迸射着诞生出理想,进而带来希望——多么虚伪的希望。

默苍离,俏如来,然后是他,在广袤的宇宙里是那么渺小而荒谬的存在。曾经多么璀璨的过去也已如地上燃烧殆尽的篝火,只剩乌黑的灰烬;可若想立即把灰烬扫去,又会一不小心就烫到手。

不过总有冷却的一天。到那一天,也许就会有新的火焰,新的燃烧,新的灰烬,重复这无尽的悲歌。

“所以,”上官鸿信望着天喃喃自语,“后来你们都去哪了呢?”



—大事记—

2020年:全球瘟疫爆发,第三世界国家纷纷破产,世界人口减少近40%。

2021年:地下城初步完成建设,第一批政府官员向下移民

2022年:民粹思潮兴起;科技发展进入黄金时期;C国成立国际智库,宣扬绝对科技理念

2023年:默苍离离世,C国政府正式宣称“大低谷时期”宣告结束

2030年:默苍离复生,于除夕夜晚8时离世;大革命开始

2032年:C国解体;地下城被损毁,人们陆续返回地表居住,开启“大和平年代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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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明:

腕表上的字是默苍离留下的,但是他的本体只是一块磁体,类似于夹在腕表里的微型计算机。

“默苍离只能存活十二个小时”是假的,俏如来在文末杀死默苍离时用了火柴,一方面是为了营造熊熊大火的氛围,一方面是彻底毁去与默苍离相关的信息和记忆。

“腕表中的默苍离精神状态不稳定,冥医是帮助他复活的必要一环”是假的,俏如来的目的是让冥医有表达和倾诉的机会,弥补7年前默杏二人生死相隔的遗憾。

故事开始时默苍离就是苏醒状态,他只是等到想出来的时候才出来。(触发副本:老婆哭了.jpg)

本文中上官鸿信和俏如来的关系,参考《一代宗师》的“面子和里子”。

杏花君看到腕表那一刻就猜到了默苍离要做什么。雁王是在19时左右,默苍离决定同他一起返回地下时才确定的。

默杏见面太难写了,反正是be哈哈哈干脆略过了,要看糖可品尝白天发的《默杏·新年》(^∇^*)

不得不弱化雁的智计了,不然三个智者一台戏,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我还写啥。。如果能抽空写番外一定吹吹他的武力值hhh


设定还有很多不完满之处..总之,这是一篇很不科幻的科幻,很不反乌的反乌托邦,强行be的刀,非常之ooc的同人......但是,新年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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